我和性別與空間研究室的關係,要從大三那一年開始談起,其實最好是從小時候談起,但那就不是一兩千字就可以寫完的故事了。大三那一年台大女研社成立,記得那時走在校園裡每看到女研社的海報,總是有一種心動的感覺,但是大三已經不是玩社團的時候了,所以也沒什麼進一步的行動,剛好同寢室的室友古明君先加入,在好奇之下,我也隨後跟著加入。我還記得第一次參加女研社的活動時的心得,我說,以前總是認為自己所碰到的許多問題是自己所造成的,但在和大家交換心得之後,才發現很多女生和我一樣有相同的問題。做為一個女生的感受,是從小到大都有的感覺,但找到ㄧ個可以說出來的方式,卻是在這樣的集體經驗中成形出來。

從此以後,性別的視野變成我另一對眼睛,所謂的真假好壞對錯,都在這個角度下有了新的意義,有時,它變成我得以從傳統女性角色解放的重要力量,我勇敢地自己一個人去旅行,踏入很多人認為女性不該出現的地方,很多時候,它讓我可以認真地聽到自己心裡的聲音,遵從自己的意志,不過,也有很多時候,這樣的角度讓我非常的痛苦與生氣,因為它讓我看到了許多必須要改變但卻無法一時改變的事情。

土木大四開始在城鄉所修大學部的空間設計課,既然性別的角度已經形成,當然就要拿到課程裡面操練一番,住了三年多的女生宿舍,門禁與監獄般的設計成為第一個檢驗的對象,女研社所發起的小紅帽運動凸顯出校園的安全問題,那時城鄉所的暗房裡剛好有許多臺大校園規劃案製作的校園地圖,我提議利用這些地圖,在各女生宿舍張貼,請大家在地圖上指出校園陰暗的角落,結果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反應,讓我們發現女生果然有不同的空間感,還有許多當時被校方隱瞞的校園安全事件。

雖然,性別與空間的理論在1970年代已在歐美國家興起,但到了1990年代的台灣仍然很少人知道有這樣的理論,那時沒有網際網路,學生所能知道的訊息大多來自老師或其他從國外回來的人,不僅性別與空間的書,連女性主義的書也非常有限,我記得當時只要有相關的書就會買回來看,最喜歡的雜誌之ㄧ是婦女新知。我讀的第一本性別與空間相關的書是張景森以及一群人合譯的文章,不過因為不太了解國外的都市結構和台灣的不同,這些理論當時讀了並不是那麼的懂,一直到出國之後,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郊區生活。除了這一本翻譯的讀本外,其他就靠夏老師提供的原文書,還有王蘋剛從柏克萊建築系畢業回來,也帶回許多重要的著作。

研一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實習課上,研二時夏老師接了台北市社會局委託的平價住宅改建評估案,成為我研二的實習課,在五個平價住宅中,研究案團隊發現有非常多的單親母親家庭,當時整個台灣並沒有所謂的性別角度,即使有這麼多的單親母親,在低收入福利提供的項目中卻沒有針對她們,也就是說,有針對兒童、老人、殘障等提供的社會福利項目,卻沒有單親母親這一項,也因此,單親母親所面臨到的問題常常被忽略,處境非常的辛苦。我對這樣的現象很感興趣,這個題目就變成我的碩士論文。

研二時,城鄉所成為許多女研社社員出沒的地方,加上所裡面的女研究助理,女性主義的議題常常是大家討論的題目。也因此,大家組成了一個讀書小組,開始讀性別與空間的書,取名為性別與空間讀書小組,一起讀原文的著作,也共同翻譯英國IBG女性地理學者所寫的地理學與社會性別,一些其他學校建築系的女學生也會主動來加入,像是淡江建築的顧愛如、逢甲建築余美鳳一群人,東海建築系的女學生,這讀書小組甚至還曾辦了一個營隊,想要在空間專業中推廣性別的概念。除了讀書之外,我們也常常玩在一起,聊許多自己的經驗,這種女性交換各種私人經驗的過程,在當時是很難得的。

我畢業以後到美國唸書,繼續把性別與空間變成研修的題目之ㄧ,剛畢業那一年,畢老師正好加入城鄉所,之後性別與空間研究室正式成立,行動與研究的力量更加擴大,其中,我最能具體體會到的福利就是女廁的改善。

2001年我回到台灣,發現台灣改變很多,性別已變成社會的常識,不過,相對於1990年初的社會對女性主義一無所知,到了2000年初,社會卻對女性主義充滿偏見。在剛開始上課時,常發現學生對女性主義一詞有許多負面的評價,不過幸好的是,一旦接觸這些著作,接受的程度卻非常的高,真是令我驚訝,我想大概是因為這些理論與著作,多來自真實的生活經驗與心聲,因此能夠特別地打動人吧。

雖然,性別與空間已在台灣成為一個專業領域,但仔細看看台灣空間專業的領域所開的課,性別與空間仍常常只是一個課程附加的小部份,許多人想到性別與空間,常想到的就僅止於女廁的議題而已。整個空間專業教育所影響下的空間實踐,不斷具體地影響到空間的規劃設計,成為一種隱形不平等的空間資源分配,舉例來說,我們可以試問一個問題,社會大眾一般認為,在都市計劃中,什麼問題才算是都市問題?都市計劃所做的事情是什麼?什麼是都市計劃應該要做的事? 我回到台灣的這四年都待在台北以外的地方,在觀察各地的都市計劃時,常發現資源的浪費,例如,在貧窮的鄉村做了一個昂貴的入口招牌,相對的是,許多年幼的小孩缺乏安全的社區遊戲空間 ,青少年除了苦讀之外,沒有什麼娛樂與社交的空間,婦女除了家和商店之外,沒有太多地方可去,老人常在拓寬的馬路上,因為要到對面的鄰居家而被車子撞到。以前在城鄉所唸書時常聽夏老師與王老師說台灣的都市計劃是一個無法面對現實的規劃,過了十多年,我還是發現都市計劃無法處理很多現實的問題,我想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因為,很多人不認為都市計劃該做這些事,也就是針對不同居民的空間需求來作規劃,大部分的人也無法提出自己的需求,因為她(他)們不認為都市計劃可以做這些事。或許,都市計劃不需要太多的高遠的目標,只需要很多人敢說出: 我希望走在馬路旁不會被車子撞到,我希望馬路是平的…..等等就夠了,就好像在說: ┌我肚子餓了,我要吃飯┘這麼的簡單。

寫腦子記憶裡的東西,尤其是十年以上的記憶,一兩千字真的寫不完,只能說,充滿感謝,因為這條路有這麼多人的努力,才能在荒煙漫草中出現一條小徑,但也有一些心酸,因為,哈,成長的路總是坎坷的,結尾總是要加上同志還需努力這樣的話,大家就一起加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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